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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四十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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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四十四

男人就像一個人形的哆啦A夢,一聽黃金嬌開口,便立刻將七人傳送了目的地,連任意門都不用。而對於這些不速之客的突然來訪,被囚禁起來的異類們不禁目瞪口呆,隨即一個個血脈僨張、怒形於色,恨不得立即沖上去將那個笑面偽君子扒皮抽筋、碎屍萬段。見勢不妙,樓蓮連忙沖上去擋在前面護主。但懷珺衡卻不以為意地繞開他,走上前,鏗鏘有力地道:“我不是叛徒,也不是內奸。塞勒涅,從一開始就是在部門的默許下成立的。”

霎時間,杭城七中的慘劇變得歷歷在目起來。甯安猛然一個激靈,迅速卷起氣流拼盡全力抵擋,這才堪堪將眾人從爆炸產生的沖擊中護了下來。眼見著又是一道火光閃現,單鈺玨當機立斷,沈聲喝令道:“快撤!”

話音一落,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,消防噴淋頭所在的天花板整片坍塌了下來——到底是水管內也存在空氣,並非眼不見就沒有隱患。然而天花板的坍塌不可避免地折斷了水管,導致水霧不再朝周圍噴灑,而是源源不斷地垂直下註,這雖然使得“受災”面積被限定在了一定範圍內,同時一行人也終於有了喘口氣的機會,但水流就像一只有意識的駭人生物一樣於不斷往地下深入,於是爆破聲不絕於耳,千瘡百孔的“蜂巢”亦搖搖欲墜起來。

甯安皺了皺眉,一望眼前那猶如懸崖峭壁的斷口,隨後又轉頭看了看勉強支撐著負五層的危墻,慎重地開口道:“再這樣下去,‘蜂巢’定會傾覆。我們必須趁現在逃出去。”

單鈺玨斜目而視,“你有逃出去的方法嗎?”

“有些許氣流從前面那扇墻壁後傳來。”話未說完,又是一股濃煙滾滾上升,“如果沒錯的話,那應該也是一條暗道。”

“既是暗道,你也不清楚它通向何處吧?”

“不清楚。但空氣中的水汽含量正在急速升高,繼續留在這裏的話,就算不被爆炸波及,我們自身也會落得與這些斷壁殘垣一樣的下場。”

此話一出,全場陷入了沈默——所有人中,單鈺玨無疑擁有最大的話語權,因此最終的決定全也落到了她身上。經過片刻的斟酌,她鏗鏘有力地下令:“進暗道。”

於是各分隊紛紛行動起來。甯安也隨即走上前,借助空氣流動的細微差異,找到開啟暗道的開關,於眾目睽睽之下,一次性輸對了密碼——

“……對了。”分別前,黃金嬌突然想起了什麽,轉過身後又補充道,“012632——她還說,你會用到這串數字的。”

歐陽堯旭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來到地上的,他醒來時,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片漆黑的天空,遠方隱隱約約有一顆星星在閃爍。他緩緩坐起來,腦袋空白了半天,方才想起發生了何事,於是猛地擡頭環顧四周,卻到處都不見甯安的身影。

……他,難道死了嗎?

雖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,但此時此刻,歐陽堯旭並沒有萌發尋找他的念頭——他內心沒有任何起伏,哪怕明知自己得以活命定是因為甯安。

他慢慢爬起來,漫無目的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。不多時,部門的武裝車漸漸進入視野,隨後是留在地面上待命的人……等等,為什麽他們全都倒在地上?

一股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。歐陽堯旭連忙跑過去,蹲下身推了推就近的一個人。然而他才剛剛將他翻過身,就被他太陽穴上的血窟窿嚇了一大跳,隨即腦袋像遭一記重擊似的暈眩無比,同時身體仿佛被擰緊的海綿一樣不斷排出冷汗,差點當場昏過去。

他拼命蜷縮起身子,以緩解四肢的劇烈顫抖。他明白,這些行動人員是被人殺死的,因為他們是死於槍傷,而只有人才會用槍。下一瞬,在一陣猝不及防又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,地面轟然塌陷,隨即硝煙彌漫、塵粒四起。整整一刻鐘後,可駭的震顫才終於逐漸平息下來。僥幸安然無恙的歐陽堯旭突然忍不住一咳,乃至一片灰塵飄散。他吃力地支起上身,望著那滿目的瘡痍,似乎被震懾住了一般,半天一動不動。

而後,他又宛若感受到了什麽,怯怯地轉過頭,灰頭土臉的樣子狼狽不已。

範冰穿過坍圮的廢墟,跪下來,摟住不斷顫抖的兒子,心疼地說:“原來你在這兒。太好了,媽媽還以為他們違背了約定,沒把你送上來。”

母親的懷抱分明十分溫暖,但歐陽堯旭卻抖得更厲害了。

“可憐的孩子,弄成這副模樣。媽媽剛才應該早點去接你的。這樣就不會和你錯過了。”

半晌,歐陽堯旭終於艱難地擠出一句:“……媽。”

“怎麽了?”

“這場爆炸是……”

“我提議的。”

“大家……都還沒出來……”

“正因為他們還在裏面,所以才要炸啊。不然毀掉一座區區建築有什麽意義?”

“那外面的人……”

“我讓劉存廣殺的,然後我又殺了劉存廣。”

至此,歐陽堯旭才發現範冰的右手臂一直在流血。他低下頭,咬牙切齒地問:“二組不是向來對你惟命是從嗎?為什麽連他們也要殺?”

此話一出,範冰略有些不高興了,“在替我做事前,他們首先聽的是部門的令。”

“那我呢?”歐陽堯旭不假思索地反問,“我不也是部門的專員嗎?你為什麽不殺了我?”

範冰頓時吼了出來:“堯旭!”

“……對不起。”歐陽堯旭輕聲說著,完全沒有停止的意思,“我只是覺得,媽媽所做的一切都很矛盾。明明嘴上說不希望我遇到危險,卻總是要我做危險的事;明明口口聲聲說我也是你的孩子,但至始至終,你眼裏就只有姐姐,從來都沒有我。不,或許連姐姐,也只是你的借口吧?”

“堯旭!”範冰尖銳地吼著,冷不防推開他站了起來,“姓甯的在死前又給你洗腦了嗎?還是說你根本沒殺死他?!”

“……不關他事。”歐陽堯旭仍舊垂著頭,聲音低沈地說,“其實小的時候,我就已經開始懷疑了。但我不願相信你是這樣的人,所以才努力聽你的話,努力成為你想讓我成為的人。但現在,我再也努力不下去了。不,應該說忍耐不下去了。姐姐如果知道你頂著她的名義做了什麽,一定會非常傷心的。”

有那麽一瞬間,堪比死亡的寂靜籠罩住了二人。那是絕對的沈默,絕對的恐懼。沒想到從小到大第一次反抗母親,竟是如此的丟人。歐陽堯旭直想嘲笑自己,但他笑不出。

片刻後,範冰冰冷地,一字一頓地說:“仇薇琳預測了今晚的結果。不管你說什麽,都不會有任何改變。”

歐陽堯旭心一沈,徹底放棄了。母親理解不了他所說的,或者說,她拒絕理解。如此一來,他也沒必要繼續裝“乖孩子”下去了。

他擡起頭,站起身,直視著範冰,毫不退讓地說:“範冰,你勾結塞勒涅殘殺同胞,我作為策處科三組一員,現要將你就地正法!”

話音未落,他便從腰間拔出了手槍。然而拔出之後,卻遲遲沒扣下扳機。範冰也僅是無動於衷地看著他,沒有其他動作。歐陽堯旭咬了咬牙,面部扭曲地掙紮了一會兒,正欲狠下心,一個極其熟悉的聲音卻冷不防於身後響起——

“歐陽堯旭!”

那聲音充滿了真切的關懷,以及生怕阻止不及的緊張與擔憂。聽到聲音的那一刻,歐陽堯旭登時如釋重負,難過、悲傷、懊悔、愧疚和欣喜的淚水一齊噴湧而出。

——太慢了!笨蛋!

而與其形成鮮明對比的,是範冰那陰森蒼白的臉色。她直勾勾地盯著前方,難以相信地道:“……為什麽?仇薇琳分明……”

朱笠面沈似水,不置一詞。單鈺玨稍一擡手,各分隊人員立即舉槍瞄準,毫不拖泥帶水。

甯安道:“歐陽堯旭。”

歐陽堯旭遲疑片刻,終是放下手槍,轉身向甯安走去。範冰呆呆地凝視著他的背影,陡然“噗嗤”一下,放聲大笑了起來——

難怪都說做父母的,永遠別想從孩子身上獲得回報。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恩,居然如此輕易地敗給了一個黃毛小子的一聲呼喚——實在是太可笑了。

“……哈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!”

在她放聲大笑的當口,幾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突然呼嘯而至,將眾人包圍了起來。首先下車的是一群醫護人員。他們有條不紊地分成若幹組,按傷勢嚴重程度,依次給傷員進行救治。幾名著裝別於強制隊的武裝人員迅速來到範冰身旁,幹脆利落地繳了她的武器,一下子將她押了在地上。膝蓋觸地的瞬間,淒厲的笑聲戛然而止。

戚宿秀無動於衷地旁觀著這一幕,仿若一個例行公事的機器人。這時,又一扇車門被打開,董峻國不緊不慢地從車內現身,打量著被押送上車的範冰,漫不經心地說,“你也是生了一個好兒子呢,範科長。要不是他,我們或許根本聽不到你親口認罪。”

歐陽堯旭倏地一怔。

範冰沈默了一會兒,嗓音嘶啞地反擊:“看不出,你不僅僅只是一個沒用的陪襯。”

“過譽了。”董峻國心口不一地回道,“接下去的時間,可能會有點難熬。歐陽家畢竟長期給我們提供有力的資金援助,不能讓你感到被虧待了。這樣吧,我來告訴你一條好消息。”

他微微俯身,對範冰耳語了須臾。後者楞了楞,霎時神情僵硬,繼而如瘋子般,面目猙獰地張牙舞爪起來——

“姓董的,你有種再說一遍!再說一遍!姓董的!!我要殺了你!我要殺了你!!”

任憑她如何叫罵,車門一關,不消片刻便停息了。歐陽堯旭深深地垂下腦袋,心中極不是滋味。

董峻國嘴角旁的笑意轉瞬即逝。他散步般踱至朱笠等人面前,居高臨下地道:“多虧了各位,本場殲滅行動才能如此順利地落下帷幕。辛苦了。放心,所有人都會記上一等或特等功。不幸犧牲的,也會予以特殊榮耀。朱指揮,我很欣慰你做出了正確的決定。”

朱笠:“……”

“甯組長也是。若非你教育有方,咱們的歐陽專員也不會迷途知返、戴罪立功。”

甯安:“……”

“怎麽說得我們好像大獲全勝了一樣?”死氣沈沈的氣氛中,單鈺玨不為所動地質疑道,“部門重點通緝的對象,我們一個都沒抓到。”

董峻國完全不以為意:“姜正文還有夙願未盡,就是死了也不瞑目。至於那些異類罪犯,如今塞勒涅已倒,哪裏還值得掛齒?單專員,你的視野太局限了。”

“那懷珺衡呢?”甯安接話道,“不少異類稱,懷珺衡是部門派去的內奸。這究竟是怎麽回事?”

其餘人一聽,難免一陣嘩然。景少驊又是一臉湊熱鬧不怕事大。董峻國面無表情地看了看甯安,既不表示驚訝,也絲毫不打算解釋。他無言轉過身,仿佛等待著什麽似的,定定地註視著廢墟另一邊。

黑暗之中,大片模糊的影子正在不斷靠近。單鈺玨立馬伸手握住刀柄。其他行動人員也忙不疊持槍警戒。不一會兒,在車燈的照明下,這些影子的真面貌清晰地顯現了出來——

“懷珺衡,攜塞勒涅八十四名異類,前來投降。”

話畢,懷珺衡以身作則般地率先跪伏了下來。其後的異類們咬牙切齒地掙紮須臾,也陸陸續續跪了下來。見董峻國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,單鈺玨連忙拔劍阻攔,“肯定有詐。”

董峻國單邊眉毛一挑,“何以見得?”

“數量不對。”單鈺玨嚴肅地分析道,“我們在‘蜂巢’裏碰到的異類充其量不過百人,而在此處的異類亦不足百名——還有兩百異類,去哪兒了?”

聽此,異類們不由得躁動起來,有的對自己輕信了懷珺衡而惱怒萬分,有的甚至暗暗發動了能力,決計幹脆拼個你死我活。而跪在最前頭的懷珺衡卻仍舊巋然不動,毫不動搖。

“放心好了,單專員。他們是真心投靠我們的。”董峻國游刃有餘地笑道,“而且剩下的人,我知道在哪裏。”

在場人中,除了懷珺衡,其餘皆是大吃一驚。董峻國笑了笑,從口袋裏摸出手機,接聽了電話。隨後,他將手機收回,一臉微笑著說:“好消息,收容所那邊的‘招待’,順利結束了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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